“浙江省人类精子库再度告急!”6月20日浙江省人类精子库发布微博,呼吁更多身体健康的青壮年男子奉献爱心,捐献精子。在网友的转发和评论中,调侃者、质疑者间或有之,但唯独缺少真正愿意的志愿者。
“发微博也是无奈之举,此前一周来捐精的志愿者只有十几个。”浙江省人类精子库主任助理盛慧强表示,尽管精子库的库存还算无虞,但人数减少加之持续走低的精子质量,都让精子库的运营有些捉襟见肘。
在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妇产科医院,一年要进行1300多个周期的供精人工授精和供精试管婴儿(一名女性一年内一般做1~3个周期)。精子紧缺的情况尽管比7、8年前要好得多,但依然要登上两三个月,才能分配到精子库的供精。
近日,钱江晚报记者探访浙江人类精子库,深入了解了捐精的那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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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访:
取精室里布置简单,精液存放在液氮里
万塘路是杭州知名的美食聚集地,在熙攘来往的人群和一干灯红酒绿的招牌中,浙江省计划生育大楼一身素色,冷清的门面反倒有些显眼。从大厅直上二楼,走廊右端的尽头亮着几道黄灯,穿过带有浙江省人类精子库标志的大门,除了墙上无处不在的“小蝌蚪”图片,整洁明亮的门厅和房间与寻常医院无二。
精子库不算大,由一道感应门隔成两半。外面是2间接待室和6个取精室,而感应门里则是处于洁净区的实验室、外供室和储存室。对一般捐精志愿者来说,只有取精室是他们时常光顾的地方。
走进细看,这间在“都市传说”里神秘无比的房间,其实再简单不过。六七平米的空间里,两侧墙上悬挂着“大尺度”的人体艺术照片,铺着一次性无纺布的沙发摆在墙隅,两侧是放着纸巾的小茶几和洗手台。简而言之,卫生是这里的第一追求。
取精室外墙上的精液传递窗是与精子库实验室连接的通道,取出的精子盛入取精杯后就暂放在这里。实验室工作人员接收后会将其放入37摄氏度恒温箱,等待液化后会对精子的数量、活力、形态等指标进行筛查,符合标准的精子将会进行冷冻,然后送入储存室分类保存。盛慧强领着记者,打开了一个液氮罐的盖子,精子分门别类的保存在一个个小盒中,在零下196度的液氮里,它们足可保存数十年。
储存在这里的精子有三大用途,一是将志愿者捐赠的合格精液,供给无法生育或有遗传性疾病的家庭;二是自精保存者,提前将具备生育力的精子储存起来,留待自己未来使用;三是用于科学研究。
从2005年开办至今,浙江省人类精子库共接待1万余位捐精志愿者,储存精液标本超过7万份,帮助7000多个不孕家庭实现生育梦。“捐精有助于更好繁衍,是对人类健康事业的奉献。”尽管精子库这样呼吁,但真正愿意前来捐精的,仍是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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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缺:
认可程度不高,精子质量下降
一上午,精子库的玻璃门开开合合,尽管下着小雨,仍有十几位志愿者前来咨询、捐精。他们看着年纪不大,大多独身一人,来去间略低着头,沉默寡言。“告急微博发出后,还是有一定效果。”盛慧强说,这几天每天都有将近30人前来问询,相比之前多了将近一倍。
在接待室里,正坐着一位戴眼镜的志愿者,这是他第一次来捐精,精子库首先要对他进行身份核准和遗传咨询。刷过身份证和指纹后,医生确保这位志愿者符合22-45岁之间,身高高于165公分,大专学历以上的基本要求。“近视超过600度了吗?色盲色弱有吗?传染病有吗?”几个检查下来,接待医生初步排除了志愿者存在的身体缺陷、传染病和家族遗传病史可能。接下来,符合初步条件的志愿者还将进行血液和精液的进一步详细检查。
捐精的标准并不苛刻,但每年的志愿者却只有1000多名,其中又以在校大学生为主。“七成是大学生,剩下也多是刚工作的年轻人,30岁以上的都很少。”盛慧强表示,一方面是年轻人的思想更为开放,另一方面捐精需要分多次完成,大学生受益于富裕的闲暇时间,也方便往返捐精。“其实,我们也很欢迎已婚育男士前来捐精。”对精子库来说,有婚育史男子的精液,其符合供精标准的几率会更高。
让精子库担忧的是,目前社会对捐精的认可度并不高。“我们和献血一样属于公益事业,待遇差的可就远了。”一名精子库的工作人员倒起了苦水,“献血车可以大大方方的开进企业校园,我们的宣传单却往往被拒之门外。”对于这档子事,仍有不少人羞于启齿,觉得上不得台面。
除了观念尚未普及,精子质量下降对精子库来说更是雪上加霜。盛慧强举了个最近的例子,大学生小朱前几次来捐精质量都远超捐精标准,但最近一次却直线下滑,“一问,果然是最近几天都在熬夜玩游戏。”不光熬夜,久坐、不运动、频繁吃外卖等生活作息,甚至长时间使用手机,都会导致男性精子质量下降。
“和2005年相比,男性精子数量下降了一半多。”浙江省人类精子库的统计数据表明,这13年来每毫升精液里的平均精子数,由1.3亿下降到了0.67亿;反映精子活力的平均前向运动精子百分比(即指会向前运动可能和卵子结合的精子),也由56.5%一路降到51.6%。受此影响,去年浙江省精子库的初筛合格率下降到了26%。不光是在浙江,邻近的上海市精子库最近五年精子合格率同样下降了15%,精子质量下降已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换言之,每10个来捐精的志愿者,只有不到3人能最终达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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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示:
志愿者身份严格保密,生殖保险助人助己
精挑细选出的志愿者们,将平均分作10次左右,每隔3-7天一次,总共为精子库累计捐献不超过40份的精液标本。这些来之不易的精子,将被送往各大拥有开展供精人工授精或试管婴儿资质的医院生殖中心,帮助男性无精或有遗传问题的夫妻进行生育。
“如果十几年后,这个孩子找到我怎么办?”“万一我们的子孙性别不同,还碰巧相爱了怎么办?”这些伦理问题,是不少志愿者供精前的最大顾虑,但盛慧强表示,其实大可不必。
“中国的供精制度不像外国,采取的是双盲的办法。”盛慧强解释说,为了保护志愿者和受精家庭的隐私和权益不受侵犯,双方都无法得知对方的信息。在捐精前,他们还会与志愿者签订一份《知情书》,保证供精员不追问、不追踪供精妊娠后子代的信息,也讲明对于供精产生的后代他们不享有任何的权利和义务。
另一方面,志愿者捐献的精子也被限制最多只能供给5个不育家庭使用。不光如此,“生殖中心在使用时,也会考虑到双方的户籍地,保证双方异地才会配对。”盛慧强说,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尽可能避免伦理问题的出现。
作为一项公益事业,目前的捐精办法在排除志愿者后顾之忧的同时,也在尽可能的为他们提供帮助。“除了免费的健康体检和一笔5000-6000元的补助外,捐精者还将获得一份‘生殖保险’。”盛慧强介绍说,精子库会为每个志愿者免费保存一份精子标本。
就在前不久,这份保险意外生效了。原来,六年前小程曾在浙江省精子库捐献过精子,在成功受孕5名妇女后,精子库封存了小程剩下的精子。原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没曾想最近小程却又找上门来,身体机能的改变让他丧失了生育能力,又想生个二胎的他立马想到了自己当年捐献的精子。
经过精子库伦理委员会的讨论,小程最后取回了自己的精子。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他可能也未曾想到,几年前的举手之劳,让他拥有了自己的第二个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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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捐精到供精
这里的故事充满了酸甜苦辣
在万塘路256号的浙江省人类精子库,不同于寻常医院的闹忙与嘈杂,这里显得安静不少。零星的志愿者们独来独往,进门、登记、取精、放杯,然后离开。除了与医生必要的沟通,他们绝少说话,甚至连在走道偶遇时的眼神交错,也控制在一秒以内。
在浙大妇院的三号楼一楼,取药处边上的男科门诊同样隐秘而不起眼,几对育龄夫妻静默地坐在候诊室等待叫号,偶尔小声交谈几句,也有男性拿着检查报告独自前来。
从精子库到生殖中心,从取精捐赠到供精生子,在这同样的寂静之中,隐藏着男人的秘密、自尊和无奈。
谁来捐精?谁愿授精?无数的故事从这一个“小蝌蚪”开始。
“既然是捐给别人,总要认真对待。”
这是张宁来捐精的第二次。为了赶上约定的捐精时间,他特地赶了早班的高铁来杭州。
张宁在绍兴上学,每次来捐精他都要提前订好车票,然后花上1个多小时赶到精子库。“也不单纯是为了捐精,顺便过来逛一逛。”他声音有些轻,看似云淡风轻的说起过来的目的。
上一次,他不是一个人来精子库捐精。“我在支付宝上看到了呼吁捐精的信息。”刚读大一的他愿意不停地尝试新事物,刚刚献过血,做了高考志愿辅导的他,又对捐精产生了兴趣。于是,他喊上了一位兴趣同样浓厚的室友。
第一次在取精室取精,张宁有些不适应,太过整洁和陌生的环境让取精时间比以往更长。除此之外,捐精带来的伦理问题也困惑了他许久,尽管医生做了说明,“还是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觉得有点奇怪。”
第一次的取精筛查在一周后有了结果,“我室友先接的电话,我从听筒里听到,他没进。”紧接着,张宁收到了自己通过筛查的电话。“可能我的质量比较好吧。”说起这个话题他开始变得腼腆。
这次张宁在精子库呆了半小时不到,“比上次状态好多了”,他告诉钱报记者,为了这次捐精,他特意恢复了中断好久的长跑和健身。“既然是捐给别人,总要认真对待。”
对于来捐精的原因,张宁首先归结于公益,当然5000-6000元的补助对他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我比较喜欢艺术,所以想买台相机。”对于这笔钱的用法,他也很坦诚。
拥有一段如此特殊的经历,他觉得很有意义,但除了室友和几个亲密好友,他还没有对其他人说起过捐精的事。
如果有女朋友,还会来捐精吗?“肯定不会啊。”临走之前,他回答了记者最后一个问题。接下来,他想去博物馆转转,换换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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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能挑一个跟我老公长得像的捐精者吗?”
如果说精子库的安静,多少还包含着青春的羞赧。那么生殖中心,更多的是隐忍和无奈。
一般来说,夫妻双方都会优先选择治疗,尽量使用丈夫的精子,生一个真正属于他们的宝宝。只有在穷极一切方法后,他们才会考虑“供精生子”这最后的办法。
浙大妇院男科副主任医师张峰彬告诉钱报记者,占到男性不育比例约10%的无精子症是夫妻选择供精生育的主要原因。他介绍到,进行一系列检查确保患病夫妻符合供精治疗的指征后,就可进行预约、登记。在他的印象中,7、8年前曾一度出现过精子紧缺,队伍排到了一年以上。但近几年,一般只需要等待2~3个月,就能获得精子库分配的精子。精子到位后,选择合适的生理周期就能对妻子进行人工授精或体外受精。
尽管每对接受治疗的夫妻都明白,整个供精过程是双盲的。但私底下,张峰彬还是会收到一些请求,他们不会要求对方长得要多帅,或是像某个男明星。“好多人会问,医生,能挑一个跟我老公长得像的捐精者吗,这样以后孩子出生就不会有人说闲话。”张峰彬明白他们的感受,但医院只能保证精子都是健康的,没有智力缺陷,其他只能尽可能的满足一些合理要求。
邢兰凤科护士长是浙大妇院生殖中心的老人儿,自中心成立到现在,她已经在这儿工作了二十几个年头。这些年来,她见证了数不清的家庭通过供精成功迎来了新生命,也目睹过部分家庭因供精带来的社会和伦理问题走向破裂。
前段时间,她所在的党支部计划组织一个结对子活动,一对一帮扶曾经的苦难患者。邢兰凤第一时间想到了她——五年前通过供精试管婴儿生下一对龙凤胎的小林。
小林的丈夫被诊断为无精症后,夫妻俩决定来浙大附院接受供精治疗。受孕的过程漫长而艰辛,头三次供精人工授精,均以失败告终,直到最后,才靠供精试管婴儿怀上宝宝。
正当全家人满怀欣喜地期待新生命到来的时候,一个噩耗冲走了所有的喜悦。小林的丈夫被诊断患上白血病,且治愈的概率很低。祸不单行,孕期七个多月时,小林又出现了早产的征兆。尽管苦头不断,所幸她安全诞下了一对可爱的龙凤胎。
但丈夫的病情仍在持续恶化,仅仅和孩子相处了三个月后,就撒手离开了她和新生的宝宝。丈夫的去世给小林带来巨大的打击,而接下来婆婆的一番举动更是让她雪上加霜。
因为这对龙凤胎和儿子并没有血缘关系,婆婆不想尽养育之责,却又担心旁人说闲话。她在村里四处嚼舌头,一时间村里人都知道小林的两个孩子都不是亲生的,是用的别人的“种”。
当初决定供精生子时,婆婆是知情并且同意的,让小林心寒的是,丈夫才刚去世,婆婆的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为了逃离这块伤心地,也为了远离村民的闲言碎语,小林带着两个孩子搬离了这个原本的家,独自在镇上开一家小店维持生计。这个坚强的女人拒绝了邢兰凤的好意。她说,既然生下了孩子,就一定会尽全力把他们抚养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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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伢儿和我们真有缘分”
更多的时候,邢兰凤感受到的,是供精医疗为患者家庭带来的希望。
前段时间,一个妈妈带着上幼儿园的女儿来到浙大妇院,眼尖的她一眼认出来,这是几年前在生殖中心做了供精人工授精的罗妈妈。一旁的女儿生得特别漂亮,大眼睛、小脸盘,亲戚朋友们都觉得长得像爸爸。“她和我说,这个伢儿跟他们是真有缘分啊。”这不,二孩政策开放后,夫妻俩就盘算着,再生一个孩子。
这次来中心预约登记,她特别提出请求,希望还用之前那位捐精者的精子。护士表示,一份精液最多只能令5名妇女怀孕,一旦达到5人,该精子样本就会被停止使用,“我们会向精子库转达这个请求,如果与原先同一编号的供精精液仍有冻存,那应该可以满足患者的请求。”
二孩政策开放后,共有近80对夫妻来到中心预约登记,希望通过这项技术生育第二个孩子。
邢兰凤明白,供精治疗挽救了这些曾经不完整的家庭。
当然,供精和中国人传统的家庭观念仍存在着不小的冲突,它带来额是悲剧还是幸福,取决于夫妻双方以及其家人的心态智慧,一旦处理不好,很可能会引发巨大矛盾,造成悲惨的结局,“所以,我建议夫妻做供精之前要先做好心理准备,多听听从专业人士的意见,在准备阶段可以到浙大妇院生殖健康咨询门诊进行详细咨询,经过1~2年心理过渡期后再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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